经典咏流传：秦观《鹊桥仙·纤云弄巧》

点击关注 ► 聆听最美好声音 2021-0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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鹊桥仙·纤云弄巧

秦观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人间自是有情诗，此爱也关风和月。”喜马拉雅的听众朋友们，大家好！在这个白色情人节的日子里，愿天下有情人都幸福、安宁、快乐。

我个人特别荣幸的一点是被聘作为扬州市的全民阅读形象大使，有一年我去高邮——扬州的高邮，当地的朋友给我讲：他们在筹划、举办“少游七七情人节”，要为中国的情人节定一个秦少游的品牌。啊！我当时一听，脱口而出，“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是啊，我当时说有这么一首千古绝唱——《鹊桥仙》，那么把少游冠名在中国的情人节之前，也是实至名归了。又何况秦观（秦少游），是那样一个聪明、痴情，深情的人哪！秦少游是苏东坡最得意的弟子之一，和黄庭坚、晁补之、张耒被并称为“苏门四学士”。

说起他成为苏轼弟子的这个过程啊，就可以看出他的聪慧和努力。宋仁宗皇佑元年，也就是公元1049年的寒冬腊月，有一条小船在九江的江面上，迎着冷风缓缓前行，突然有仆人喊道“少夫人要生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船上一片混乱，没过多久，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一个崭新的生命就诞生在这颠簸的旅途之中、苍茫的云水之间，他就是后来的秦少游。

秦少游少时家境凄苦，父亲早亡，他虽然极其努力，但很多时候也不得不借书来读，正是因为这样，逼出了他过目成诵的、惊人的记忆力。后来他屡试不第，让他意识到要加入一个朋友圈这很重要，所以他听说有一次苏轼（苏东坡）要经过扬州，事先他就策划了一场精彩的个人推荐，现在学广告的应该学习一下秦少游他的方法，这个和陈子昂当年的个人秀也非常像。（说的是《唐诗纪事》里记载的“子昂碎琴”的故事，在解读陈子昂《登幽州台歌》的时候提及过。 “子昂初入京，不为人知。有卖胡琴者，价百万，豪贵传视，无辨者。子昂突出，顾左右曰：“辇千缗市之！”众惊问，答曰：“余善此乐。”皆曰：“可得闻乎？”曰：“明日可集宣阳里。”如期偕往，则酒肴毕具，置胡琴于前。食毕，捧琴语曰：“蜀人陈子昂，有文百轴，驰走京毂，碌碌尘土，不为人知！此乐贱工之役，岂宜留心！”举而碎之，以其文轴遍赠会者。一日之内，声华溢都。”）说大学士苏东坡经过扬州的时候，在一处寺庙，当地人都推断可能是在大明寺的这个墙壁上，突然发现有一首诗。这首诗无论是诗风，还是笔锋——包括书法都和苏东坡非常相似，以至于苏东坡一时恍然，也觉得是自己的创作，但是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在这个地方写过这样的一首诗。怀揣着满腹疑窦的苏大学士一路前行，来到高邮他的好朋友孙觉（孙觉（1028～1090），字莘老，江苏高邮人，北宋文学家、词人、进士。是胡瑗、陈襄的学生；是苏轼、王安石、苏颂、曾巩的好友；是黄庭坚的岳父；是秦观、陆佃、王令的老师。曾任湖州、庐州、苏州、福州、亳州、扬州、徐州、南京等七州的知州。）的家中，这时候孙觉拿出一个年青人的文集交给苏大学士鉴赏。苏东坡一看，脱口而出，看来在那个寺庙上题诗的一定是这个年青人啊，大为赞赏！（出自北宋诗僧释惠洪的《冷斋夜话》。“东坡初未识秦少游。少游知其将过维扬，作坡笔语，题壁于一山寺中。东坡果不能辨，大惊；及见孙莘老，出少游诗数百篇，读之，乃叹曰：‘向书壁者，岂即此郎耶?’” ）这个年青人——这个策划了如此精彩的自我营销案的年青人就是二十六岁的秦少游。当然要成功策划这样精彩的自我销售案，必须要有扎实的功底，他的诗要写得非常好，他的书法也要非常得好，竟然可以和宋四大家之首的苏轼（苏东坡）惟妙惟肖，甚至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所以秦少游的书法也是非常棒的。

那么只是努力、勤奋、聪明、功底好就可以冠名在中国情人节之前了吗？当然不是。秦少游有这个资本，还有四个关键的原因：第一个原因就是，他本人是一个深情之人、痴情之人、善良之人，有一颗赤子之心。秦少游在四十多岁的时候，在他宦游的生涯之中，曾经为了照顾母亲，买了一个侍女。这个侍女非常聪明、聪慧，跟着大才子秦少游学了很多东西，对秦少游和他母亲的生活照料得无微不至。后来，秦少游依照他的老师苏东坡和朝云的恩爱生活，将他这个亦师亦生亦友的侍女取名叫朝华，这个女子姓边，所以她的名字叫边朝华。在秦少游母亲的这个母命之下，后来秦少游娶朝华为妾，但是在纳朝华为妾之后没多久，政治风暴突然袭来，秦少游的命运和苏东坡——他的老师苏轼的命运紧密相连。在哲宗亲政之后，新党执政，先是苏东坡被贬岭南，接着是秦少游——作为苏东坡的学生被“莫须有”的罪名贬谪，他的罪名是什么呢？是他喜欢抄佛经，所以新党甚至栽赃他妄撰佛经，先贬湖南郴州，他写过“郴水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就把他贬到郴州。后来又贬，又一路贬到这个雷州，和他的老师苏东坡隔海相望。

苏轼被贬岭南惠州，朝云誓死相随，后来也果然死在了岭南蛮荒瘴疠之地。朝华亦如此，一定要誓死相随，可是当时朝华还很年青，少游不愿耽误她的前程，又看到朝云的悲剧，就将朝华的父亲找来，让他带走女儿劝她另嫁，可是朝华亦是极痴情的女子，等到少游一路南贬走到杭州的时候，朝华又追了上来。秦少游还沉浸在与朝华分别的痛苦中，见朝华追上来，又不免缱绻欢喜，可是过了一段时间，他还是狠下心来劝朝华离开自己，并最终以求真修道为理由，生生地断了朝华追随之心。少游是为朝华着想，是怕朝华跟随自己远赴穷荒，在瘴疠之地受苦受难，自己此次赴难之旅无幸还之理。后来，事实上秦少游也确实因为这段贬谪流放的旅程死在了途中，而朝华离开秦少游之后削发为尼，立志终身不嫁，用最后的岁月报答她平生的爱人，这让我想起西方的情人节和白色情人节。（宋代张邦基在《墨庄漫录》中记载：秦少游侍儿朝华，姓边氏，京师人。元祐癸酉纳之。尝为诗曰：“天风吹月入栏杆，鸟鹊无声子夜间。织女明星来枕上，了知身不在人间。”时朝华年十九。后三年，少游欲休真断世缘，遂遣归父母家，以金帛嫁之。朝华临别，涕泣不已。少游作诗云：“月雾茫茫晓柝悲，玉人挥手断肠时。不须重向灯前泣，百年终当一别离。”朝华既去二十余日，使其父来曰：“不愿嫁，愿乞归。”少游怜而复取归。明年，少游出倅钱塘。至淮上，因与道友议论，叹时光之遄速，谓朝华曰：“汝不去，吾不得修真矣。”亟使人走京师，呼其父家，遣随去。复作诗云：“玉人前去却重来，此度分携更不回。肠断龛山别离处，夕阳孤塔自崔嵬。”时绍圣元年五月十一日，少游尝手书记其事情。未几，遂窜南荒。）

公元三世纪的时候，古罗马的一座监狱里，一个监狱长正在审讯一个年青的囚犯，监狱长的身边坐着一个年青的姑娘，姑娘散发着青春的魅力，但美中不足的是她的眼睛晦暗无光、双目失明。监狱长问年青人，你认罪吗？年青人回答说：“不，我没有罪，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情。”审讯室里长久地沉默。那个失明的姑娘突然插话问，“先生，你喜欢花吗？”姑娘的问题让小伙子感到意外，他自然而然地回答：“是的，小姐，我喜欢花，我热爱自然。”从此这个年青的姑娘，也就是监狱长双目失明的女儿，每天都会来探望这个年青人，会陪他一起散步、一起聊天。年青人还通医术，在散步的路上发现一种能够治愈姑娘眼睛的草药，他每天精心煎熬，为她洗眼，可是，姑娘的眼睛还没等来光明的时候，却等来了年青人的死刑判决书。在年青人生命最后时刻，奇迹出现了，姑娘的眼睛复明了，她一路呼喊着年青人的名字，踉踉跄跄地奔向刑场，两个有情人拥抱在一起，可是，死刑如期执行，年青人倒在刑场上，不久，姑娘也抑郁而终。这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就是西方人关于情人节的传说之一，故事的男主人公就是当时赫赫有名的圣瓦伦丁修士，他因为违反罗马暴君克劳迪二世的禁令，克劳迪二世规定“取消所有婚姻的承诺，让所有的男人必须从军。”而瓦伦丁修士，他在教堂秘密地为一对相亲相爱的新人主持了婚礼，被人告发，被送上断头台。他遇难的那一天就是2月14，后来教会为了纪念他将这一天定为圣瓦伦丁节，也就是情人节。据说在瓦伦丁死后，他曾经为主持婚礼的那一对年青人，冒着被惩罚的风险，在整整一个月之后，也就是3月14号，对了，就是白色情人节的今天，冒着危险来到瓦伦丁被处死刑的地方，宣誓对他们的爱情至死不渝，这也就是白色情人节的来历。

真正的爱、真正的情、真正伟大的爱情，不是自私地占有，而是无私地奉献，而是为他人着想，为爱的人提供温暖和归宿。从秦少游到瓦伦丁，其实殊途同归。除了痴情、深情与奉献，少游比瓦伦丁还可以名正言顺冠名中国情人节的理由，第二点是，他是一个情歌王子，其实不止这首《鹊桥仙》，爱情是少游词一以贯之的主题，他在当时是公认的抒情歌手，每一佳作出，天下传颂。而根据史料记载，他的很多著名的作品都是写给那些在红尘中曾经绽放过生命光华的红尘女子的，比如说著名的《满庭芳·山抹微云》（山抹微云，天连衰草，画角声断谯门。暂停征棹，聊共引离尊。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斜阳外，寒鸦万点，流水绕孤村。消魂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谩赢得青楼薄幸名存。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惹啼痕。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还有《水龙吟·小楼连远横空》（小楼连远横空，下窥绣毂雕鞍骤。朱帘半卷，单衣初试，清明时候。破暖轻风，弄晴微雨，欲无还有。卖花声过尽，斜阳院落；红成阵，飞鸳甃。玉佩丁东别后。怅佳期、参差难又。名韁利锁，天还知道，和天也瘦。花下重门，柳边深巷，不堪回首。念多情、但有当时皓月，向人依旧。），甚至有人揣测他的很多词中，都嵌着他同情的、爱恋的那些处在社会底层的女子的姓名。其实在宋代婉约词的创作中，秦少游绝类晏小山（晏几道，1030～1106年，字叔原，号小山。北宋抚州临川县文港乡（今属南昌进贤）人。晏殊第七子。历任颖昌府许田镇监、乾宁军通判、开封府判官等。性孤傲，晚年家境中落。词风哀感缠绵、清壮顿挫。有《小山词》。），他们对那些社会底层的女子充满了同情与爱恋，所以他们许多描写爱情的新词往往一经问世便迅速唱遍大江南北。史料就说“少游词元丰间盛行于淮楚”、有“唱遍青楼”之说，也就是说他的情词堪称当年真正意义上的超级流行歌曲，而少游也堪称风流千古的情歌王子。第三点是秦少游还堪称大众情人，举例可见一斑。据宋代的洪迈在《夷坚志补》里头非常详尽的记载，说秦少游在贬谪途中路过长沙，长沙有一个艺妓，歌唱得特别好，生平酷爱少游词。每得一篇就亲手抄录、反复地咏唱，秦少游偶然遇到她，以为当时的长沙离京城千里之遥，风俗粗陋，虽称名妓，估计也不怎么样，但一见面，清秀可人，举止大方。秦少游看到茶几上有一本《秦学士词》，就故意问：“这个秦学士是什么人啊？你哪来他这么多的词呢？你会唱吗？乐府名家那么多，你为什么独爱秦学士呢？这个秦学士难道来过这儿？你见过他吗？”这个艺妓当然不知道对面就是她深爱的秦少游，然后一一作答，言辞里净是倾慕与热爱。最后怅惘地说：“此地边远荒凉，大名鼎鼎的秦学士怎么会来我这儿呢？又怎么知道有我这样一个人在如此深深地眷恋着他呢？”秦少游大为感动，自报家门与之坦诚相见，艺妓大惊，重新梳妆打扮之后，盛装行拜见之礼，一夜为君唱尽少游词。后来秦少游不得不踏上贬谪之路，作为艺妓发誓要洁身自好，从此闭门谢客，等待少游北归。后来有一天她白日做梦，梦到秦少游，哭醒之后，知道不是吉兆，派人打听，才得知秦少游已死于藤州（藤州，隋开皇十年（公元590年）置石州，十二年（公元592年）改石州为藤州，治永平县（今广西藤县东北）。）的噩耗。于是对她的母亲说，我以身许秦学士，现在不能因为他去世而背弃诺言。于是身穿孝服，行程数百里，终于迎上少游的灵柩，手扶棺椁泣行三周，突然放声大哭，三声之后，气绝而亡。一个普通的艺伎，因为爱他的词而爱他的人，最终为之殉情，感天动地，所以当时人就称之为长沙义娼。（洪迈《夷坚志》补卷第二《义倡传》篇略云：义娼者，长沙人，家世娼籍，善歌，尤喜秦少游乐府。每得一篇，辄手笔口咏不置。秦观涉党争被贬南迁，与娼在长沙相识。及见，观其姿容既美，而所居复潇洒可人意，以为非唯自湖外来所未有，虽京洛间亦不易得。秦观因留长沙数日，娼格外殷情款待。临别时，娼谓秦观曰：“妾不肖之身，幸得侍左右。今学士以王命不可久留，妾又不敢从行，恐以为累，唯誓洁身以报。他日北归，幸一过妾，妾愿毕矣。“少游许之。一别数年，少游竟死于藤。娼虽处风尘中，为人婉娩有气节，既与少游约，因闭门谢客，与老母独处，誓不以此身负少游也。一日，昼寝寤，惊泣曰：“自吾与秦学士别，未尝见梦。今梦来别，非吉兆也。秦其死乎？”亟遣仆顺途觇之。数日得报，秦果死矣。乃谓媪曰：“吾昔以此身许秦学士，今不可以死故背之。”遂衰服以赴，行数百里，遇于旅馆。将入，门者御焉。告之故而后入。临其丧，拊棺绕之三周，举声一恸而绝。左右惊救，已死矣！）所以对于这位长沙义娼少游也感念至深，据考他的很多词也是为这位长沙义娼而写，比如《木兰花•秋容老尽芙蓉院》（秋容老尽芙蓉院。草上霜花匀似翦。西楼促坐酒杯深，风压绣帘香不卷。玉纤慵整银筝雁。红袖时笼金鸭暖。岁华一任委西风，独有春红留醉脸。）。

当然除了痴情和深情，除了是情歌王子与大众情人，少游可以冠名中国情人节的最重要的理由，还是因为那首千古绝唱——《鹊桥仙》。牛郎织女的传说，几乎是中国爱情文学中一个典型的母题，从《诗经》开始到《汉乐府》，到《古诗十九首》里面的“迢迢牵牛星”，到曹丕的《燕歌行》，到柳永、到欧阳修、到苏轼，很多人都写过这个题材，但大多不脱欢而少苦多的窠臼。所谓“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所谓“牵牛织女遥相望，尔独何辜限河梁”。但唯有秦少游，“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这是指终于盼到了一年一次的七月七相会，就这么一个夜晚，但“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啊！

今天的现代人在都市社会中流行着什么一夜情的说法，看看今天的一夜情比之少游笔下的一夜情，宁不愧乎？“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这样的一夜情是建立在深厚的爱情基础上的，是因为爱而不只是因为性。当好不容易盼来的一夜时光匆匆而过，相见的欢愉还在“柔情似水，佳期如梦”之中，怎么能够回头去看那要分离的归路呢？——“忍顾鹊桥归路”。换了其他的诗人来写，此处一定就像“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就像“尔独何辜限河梁”一样，要发出呐喊与悲伤地哀叹。可是秦少游却笔锋一转，超越千古，陡然间来出一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两句简直就是跨越银河而上，重开千古天地。爱情因此是美好的，是充满了希望的，虽经时间的折磨，虽经命运的坎坷，但依然成为生命最光辉的绽放，多么美好的、唯美的爱情啊！后来清初的文坛盟主王世贞来到扬州，在江畔船头，突然放声长叹：“风流不见秦淮海，寂寞人间五百年。”闻此，我也不禁想唱：“我的忧伤，是写不出一首美丽的诗，为你歌唱。”谢谢大家。

附郦波诗

从爱到爱的日子

我的忧伤

是写不出一首美丽的诗为你歌唱

我的眼前

你的长发和裙角飞扬

大地上从浓到淡的岁月

氤氲了有关你的一切

人世间从爱到爱的日子

挥霍了因为你的我的梦想

万物生长

我为你种下明月